方微本是想解釋自己的身份問題以及昔日與那巨獸有關的事情，然而等待半晌，卻沒想對方竟然先說了這麽句。

他怔了怔點頭道：“當然可以。”

這對他來說本就是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事情，他接著又道：“方微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你直呼我名字便是。”

華恃搖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方微因為站在桌上，所以看華恃的時候只能昂著頭，大概是他如今模樣太小的緣故，看起來竟有幾分乖巧，這是正常時候的方微絕不會有的一面。

華恃看得出神，才聽方微又問：“為何不能？”

華恃支吾了下，他總不該說自己是因為不想輸給計淵所以才提出這個要求，他於是只能道：“叫名字顯得太過生疏了不是嗎？”

方微不覺得這樣生疏，因為從前所有人都稱他邪主或者殿主，能夠直呼他姓名的人便已經是親近之人了，但現在華恃既然這樣說了，方微便也點頭道：“那你想稱我作什麽？”

華恃蹙著眉心又陷入了為難，若是對方是三個字的名字，他大可略去姓氏喚名字，比如白蘅前輩等人喚江亭晚前輩便是稱作“亭晚”，而現在方微的名字若只是喚“微”字，不管是“小微”還是“阿微”聽起來都有些怪，全然不如當初計淵喚出的“阿霜”來得順口。

想到這裏，華恃竟有種自己輸了一頭的感覺。

不過只要想到柳棲霜不是方微原本的名字，計淵喚了那麽多年都喚錯了名字，他就又稍微覺得平衡了些。

他認真思索了許久，忽地像是靈光一閃，回頭對方微道：“我叫你微微怎麽樣？”

方微：“……”

華恃頓了下，連忙補救道：“要是你覺得這稱呼不行我再換一個！我只是覺得這麽叫好像比較順口！沒有別的意思！”

方微依然沈默地看著他，因為目光過於冷靜，讓華恃心裏面又是禁不住慚愧起來，最終只能小聲地承認道：“好吧，我確實揣著其他心思，但是……”

盯著方微看了片刻，華恃索性將心一橫，反正他從前都已經說過無數遍了，後來在等待方微的日子裏，他也曾經無數次在心裏對自己說過，只要方微回來，他必然不會再有半步退縮，不會再錯過任何機會。

他於是吸了口氣對著方微直言道：“因為我想拉近和你的關系，比任何人都親密的那種。”

說出這話的華恃有些臉熱，倒不是因為對表白感到羞澀，而是因為他擔心自己將這話說破之後會被方微所拒絕，畢竟他從前雖然表達過無數次自己對柳棲霜的感情，但那都是在他不知道系統就是柳棲霜，或者假裝不知道系統是柳棲霜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就算是在最後分別之前，他在禍淵裏吻了方微，他也是匆忙便離開，沒有聽見方微的回應。

他緊張地看著方微，雖然早已經做好了被拒絕也絕不會放棄的準備，但如果親耳聽到方微的拒絕，這仍是件十分令人沮喪的事情。

現在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子裏早早由寒溪宗弟子們準備好的燈火正靜靜燃燒著，不時發出細微的聲響，華恃覺得自己的心也與那燈火般上上下下的跳動著。

好在方微並未讓他等待多久，他無法體會華恃七上八下的心情，只沈靜道：“你是我的後輩，我比你多活了整整一千多歲的年紀，你所說的喜歡或許並不只是因為喜歡，只是某種習慣之後的依賴，你想過嗎？”

華恃先前幾乎要忍不住屏住呼吸，現在聽見方微的說法，確定他沒有拒絕自己，華恃心中立即便松了口氣，只要不是拒絕就好，這樣不管對方說什麽他都可以接受。

他當即道：“不是依賴，我現在已經一百多歲了，心智的成熟與年紀不是必然的聯系，在你不在的百年裏我經歷過很多事情，我能夠分辨我的所有情緒都是因為什麽而起的，而現在我很確定除了你這麽多年我沒再對任何人有過這種悸動。”

方微不知道華恃究竟想過多少，才會立即便說出反駁他的話，不過他並非沖動的性子，他回想起從前發生過的事情，他們的前世以及後世，冷靜地又道：“你還記得你最初見到我的模樣是在什麽時候嗎？”

華恃不需提醒，當即便道：“如果只是我見到你的模樣，應該是當初在凝山的靈道總壇舊址，我在畫上見到了你，還用回光珠進過你的回憶幻境，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我從初次見你，就已經喜歡……”

方微接著問道：“那你想過為什麽不過只見到張畫像你就喜歡上我了嗎？”

華恃毫不懷疑：“一見鐘情。”

方微：“……”

他搖頭道：“你還記得你上輩子穿越前的事嗎？”

華恃脫口道：“當然記得，我當初……”

他本要開口說些什麽，然而等出了個聲卻又忽地怔住，接著他蹙起眉頭，認真思索片刻，卻像是終於發覺其中的不對之處，過了許久，他才終於擡頭看向方微，喃喃著道：“我不記得了。”

他神情漸漸變化，低著聲道：“不對，我以為是因為過去了百年所以我才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但如果你不說起，我好像根本沒有註意到我忘了什麽，我只記得我是穿越而來，但我以前住在什麽樣的世界，我是怎麽來的，我都不記得了。”

說到這裏，華恃忽地擡起頭來，對方微道：“你也是穿越而來。”

這話並非是疑問，而是肯定。

華恃能夠推論出自己是穿越者這種事情，方微並不覺得驚訝，他當初借用系統的身份跟在華恃的身邊，同華恃交流的時候語氣也都隨性，用的並不是玄青大陸的人們習慣的用語，當初華恃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沒有太多懷疑，但後來他的身份暴露，要推測出他是穿越者，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方微回應華恃道：“我的確也是穿越者。”

他聲音平靜，但接下來的話卻讓華恃隨之怔住，他道：“我們在從前的世界曾經見過。”

非但見過，而且還曾經同行過一段時間，曾經有過一段不算深也絕對不淺的交集。

華恃因為方微的話而暫時沒了言語，他低著頭揉著額角似乎在仔細地回憶著什麽，方微站在他的身邊沒有出聲，沒有打擾他的思緒。

不知過去多久，華恃神色幾度變換，最後終於擡頭道：“我見過你，我真的……見過你。”

他這次眼神分明與從前任何時候皆不相同，看著方微的時候有幾分懷念，又似是驚喜，他看著方微半晌卻沒能夠再說出接下來的話。

但方微知道他的確已經記起來了。

就像是當初他在沈睡後的幻境裏見到前世的事情，他分明已經盡數忘記，但卻在見到之後很快便記起了那些往事，它們似乎並不是被遺忘，而是被什麽東西給封在了腦海的深處，只要有某種契機，那封印便會被打破，而他們便很快能夠記起從前的事情，不管是他還是華恃都是同樣。

或許這是這世界對於穿越者的限制，又或者是某種既定的規則與保護機制，方微沒有辦法解釋，只能猜測大概的方向。

方微等待著華恃繼續自己的回憶，而華恃的神色也從茫然漸漸變得肯定起來，他對方微道：“當時在那座城裏，是你救了我。”

方微輕輕頷首。

華恃神態再變，接著便喃喃又道：“你當時穿著軍裝，掀開壓外面的石塊向我伸過手來，我記得的，那時候你背著光拉我出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看到了天神。”

方微略有些詫異地往華恃看去，不知為何他們對話的方向和重點似乎在華恃這裏稍微有了點偏差。

不確定是否因為剛記起這些事情，所以華恃的記憶還有些混亂，方微好心開口提醒道：“我穿的是軍裝沒錯，但當時我也是剛從別的城裏逃出來，衣服還有點亂，身上也很臟，恐怕不是你想的那般。”

華恃連忙搖頭：“不是，在我記憶裏你就是在發光的。”

方微：“……”

沒等方微再開口糾正，華恃便已經恍然叫了起來，他伸出手觸碰了下方微又想起了什麽般地連忙松開方微毫不懷疑若不是因為顧及什麽，華恃此刻恐怕打算將捧在手心裏歡快地拋起來。華恃語氣輕快地笑道：“原來我們真的從很早之前就見過了，我會喜歡你的確因為我在靈道總壇舊址見到你的畫像就對你一見鐘情。”

聽華恃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微點頭道：“既然你想明白了，那麽先前你說的話，你是否要收回去？”

他說的是華恃認定自己喜歡他的那番表白。

然而華恃那番話剛剛說完，接著便又帶著笑意開口道：“因為準確的說來我不是在那時候對你鐘情的，我對你鐘情的時間應該更早，早在上輩子你從亂石堆裏將我救出來，向我遞出手的時候，我就鐘情於你了。”

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看似情緒化，但事實上卻將方微的意圖看得清楚明白，他眨了眨眼對方微道：“所以你不要想著推開我，我的心意遠比你以為的要耐得住考驗，就算現在你不肯相信，將來我也會有機會可以證明。”

方微沒能夠再開口，成長後的華恃在某些地方變得從容起來，方微發覺自己竟沒有辦法說服對方。

他靜默良久，終於失笑道：“回憶可沒有那麽美好，你的記憶有很多偏差。”

華恃搖頭，肯定地說道：“但在我眼裏就是這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